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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幻| 存留纪元(1) 垂危-每日速递
来源:哔哩哔哩      时间:2023-05-28 15:46:59

不公平……

不公平……


【资料图】

少女的病房中只有她一个人,月光从撩拨的窗帘缝隙中,试探似的冒出脑袋,偷偷地倾听少女无穷次复述的抗议,或许,也是种诅咒吧。漫长的夏夜才刚刚过半,尽管酷热夏季的夜晚,少女生活的小城,向东方的海岸夜夜都会殷勤地为小镇的居民送来宝贵的清凉,这本该是一个纳凉的仲夏夜,一场逃离烈日般严酷的现实,清凉地,舒爽地,伴着虫鸣安稳地,浪漫地睡着的晚夜,倘如少女大脑中的肿块不必在黑夜中生长,摧毁式的汲取她脑干的营养,密密麻麻地分生、扩散,

它本该是一个平常的,闲适的夏夜。

少女不然,她像是一条浆水的泥鳅,搅动的床褥也犹如少女的脑髓液,黏糊糊,抽抽搭搭。只有偶然一阵深发骨髓的恶寒,心率过速,是少女又不小心让自己想到了死亡。

弥散性内生脑桥胶质瘤,偶发于婴童的罕见肿瘤,根据恶质程度分型,多数患者绝无康复可能,中位生存数仅有11个月。以生物学界对该肿瘤的认知,认为是孕期胚胎发育过程,神经系统构建的某一个时间点,某种神经祖干细胞的体细胞突变导致细胞癌化。小梅,就是病床上的女孩,十六岁被确诊,到今晚,小梅的生命又延续了两年,在患者群体中,小梅的生命力已经算得上顽强了。但今年,小梅怕是挺不过去了。一年盼一年,上一个节日,下一个节日的期待,姑姑刚为小梅庆祝过生还二周年,一周前?不不不,没有那么久,大概只是三天,或者四天之前的事情吧。围满蜡烛火焰的蛋糕后面,姑姑看上去开心极了。自从小梅的人渣父母连夜出奔以后,是姑姑接过了小梅的抚养权,利用她在省人民医院工作的关系,勉强为小梅维持着一张床位。

下个节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?

夏日夜晚,小城的街头还能听到蝲蛄虫鸣,从温湿路面蒸腾起的热涌对它们来说,是透过冰冷几丁质甲壳,温暖内脏与脑的好天气。但对于人类,六七月份是集合了白昼燥热,与缺乏节假日的无聊月份,如果再加上低气压造成的闷热,实在是个难熬的夏天啊。

“梅子,梅子,快看窗外!”

小梅合眼瞬间,净是庆生那晚,姑姑轻轻惊叫一声,没来及放下端在手里的蛋糕盘,双手被餐盘困住,只好拼命地冲着窗外眨眼睛。

小梅回头间,原来是病院双层玻璃外,一颗巨大火球的坠落。当它的影子与玻璃上的一颗尘埃点重合的瞬间,舜得炸裂,墨黑的天穹破碎,残块散衍爆炸中央白炽,十彩花火覆伞状散落。

“呜啊,酷!”

姑姑真是个可爱的女人,小梅时常会这样想,她也时常会忘记姑姑的年龄。姑姑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,总有年轻人般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,姑姑迫不及待地凑到窗边,越过小梅的身子,系在腰间的夹克堆贴在小梅的小腹前面。

“快看,快看,那边还有三颗,哦?那是你们小学的方向罢。”

小梅偏偏脑袋,果然,他们没有骗人,姑姑的虹膜上总能衍映万千花火。

玻璃体,病房窗,烟水晶般沉默而澄明的夜空,窗外焰火牺牲的虹彩以无数的角度,全部的可能性错乱地偏射,闯入小梅的眼底,在视网膜上汇聚成一颗尖锐的光点。医院中不乏姑姑的倾慕者,姑姑那只精巧的鼻子,莲花瓣轮廓的鼻尖,连同两侧鼻翼构作一坐花的形状,勾得住那些男医师的心。也不是头一次听到寻房医生的讨论了,小梅的睡往往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梦,她的意识被病搅得清醒,因此赵医生、韩医生,甚至医学院的两个实习生,他们的家境出身,性格喜好,某某天某某时间,暗中帮过姑姑什么忙,小梅偷偷地,都零散记录在书包夹层的本子里。

“我有个主意,”小梅还沉浸着思索本子的处置,姑姑唤她回了现实,“我正愁找不到点蜡烛的打火机,不然,今天,我们对着烟花许愿吧。”

该许什么愿望呢?第一个当然是姑姑的幸福,我许愿姑姑早日嫁给一个好人家。

第二个愿望……第二个愿望是一个自私的愿望。

花火散尽时,天空归于平静。

“小梅子许了什么愿望。”姑姑扶着身体,重新在自己那边盘腿做好。

“我想……”

“嘘”

姑姑连忙打断,好像惹了一出恶作剧似的,笑着探出手,抚摸着小梅的耳际,“许愿是不能对别人讲的哦,否则就不灵了。”

是什么愿望呢?

小梅子一愣,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。

我想上传我的意识,等我死后。

只过了四天吗?是啊,那天之后是一场暴雨,这才有连续几晚的清凉。这几夜睡前,小梅总特意将窗户微微敞开,给风声雨声留一条进屋的缝儿,而冷雨,得幸于大楼房顶探出的屋檐,即便拼了命地斜飞,也进不入少女的房间。夜深,小梅留着一盏床头夜灯,昏黄灯影,安适地斜依在角落,凉兮兮的空气,伴着雨声,绕着小梅轻轻睡去,窗玻璃上投不出太深的夜,黑洞洞的玻璃上,是少女憔悴的面容。

毛毛雨中忘记带伞的人,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有许多怨念;雨势渐强,到了不撑伞的行人只有缩起嘴巴,埋着头不得已用后脑勺儿迎接下落的雨滴时,从他们的脚步声里能听到慌张;而等到雨水都分不清青红皂白,一股脑地从外到内,从雨披,夹克到衬衣,把人淋得湿透,全都湿答答黏在一起,可小梅听见那些狼狈不堪的人,他们竟意外释怀了许多。

回家之后,得快快冲个热水澡,再换上一套干松的衣服,季节交替时期,要谨小慎微地提防感冒哩。

小梅被病房里嗡鸣的监测器扰得心烦,它们好像在抱怨,连轴工作两个半月,堆积的劳累淤积,它的散热管大概是老化了,也可能是从天花板角落散落的灰尘堵住了外层的滤网,它的声音听起来夹杂着喘息与不畅。机械也会生病啊,尘肺,结核,过劳的机体总是要走向毁灭的,无论是生物质还是金属,血管中是否流淌机油和润滑剂,新闻里还播过瑞朗机器人猝死的事件,由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身体,最终还是抵不住工作压榨的销蚀,嘎嘣一声脆响,宛同人类心肌梗死时爆裂的瓣膜,机械核心的旋钮或者弹簧破碎。即使是承载人类意志的机器也无法永久。

至于将人体的全部信息化,传导入巨型矩阵服务器构建的虚拟社区,重构成的赛博人类。小梅曾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压宝其中,那个没有病痛,不会受穷与不公的世界,社会一定是十分的安定,那里的居民也一定平和善良,毕竟到那一天,那个世界,人类再也不需要为生存焦虑,为果腹而奔波,不必从事肮脏的事业,人与人之间,不再为利益的分配争斗,因此不再有算计,没有勾心斗角;到那一天,到那个世界,小梅一定报名唱诗班,为那个世界歌颂福报。在利昂国承载全人类探测系外行星的“星索”计划宣告失败,原本环绕近地轨道运行的人造卫星平台串珠崩散似的,数万吨的庞大机械燃烧着坠落地球,在各国的航空火力的防护网中终结,化成近城市上空一朵朵焰火后,人类科技发展的迟滞无比平静地,从夜空中的璀璨花朵背后,探出不可置否的,绝望面容。

星索坠落的消息,小梅生日转过一天清晨,通过早间新闻播放。

小梅摁下联铃,讨护士给自己打了半支吗啡。

从古代典籍意象应用的习惯,皎白的月亮总被比作清纯的少女,冷漠而坚定地向周身沉郁的黑夜发射柔软的氤氲;月亮少女或是伏在诗人作家窗台,枕边案台的可爱少女,精灵古怪地戏弄流浪的心脏伸手去捉,又抚其眼睑,祝福安眠;白炽月光下笼罩少女裸体的肌肤,缠绕在朦胧模糊的光反晕彩做少女夜晚的纱裙,立身镜中赤身裸体的小梅,正是月亮本身。

小梅将从姑姑那里借来的录影机架在身后桌子上,不自在地晃了晃胳膊。

镜中的自己怎么就羞红了脸?

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,小梅才敢抬眉瞄向镜中的自己。

“怎么又变小了!”

小梅不敢相信!这简直违反医学道德!小梅用右手激动地摩挲着躯干的肉与皮肤,另一只手反映在镜中难以置信地探来探去。

“医生!医生,我的胸不见了!”

哈哈哈哈哈哈哈!哟!有没有感受到本大爷的幽默!因为营养不良传呼医生的行为也太无厘头了吧,再怎样强调病人的特权也肯定不值得被原谅。

小梅自豪地转了两圈,身无一物居然反而轻松许多。

当然是为了记录!记录自己尽可能多的信息,样貌,尺度,性格,品质,这样一来,未来复活自己的时候才可以做到尽可能的精确,反正3D打印人体,再把我的点点滴滴作为智能的特征导入那副躯体,做出来的“我”也有七八九分的相像。毕竟生死交界如果只被用来理解裸体主义者和暴露狂的心境,怎么想都有点亏。我只要等待未来某个时间点的唤醒,记忆重注,本我的意识逐渐回归,我便能换一副躯体,用一副健康的,魅力无限的身体,堂堂复活!

未来的我一定德才兼备,首先要睿智,再要勇敢,或者,先勇敢再聪明?多活两年的顽强我一定要亲口对人炫耀,但知识也很重要,人不聪明一定教材什么的一定也读不懂,总不能脑后垫教材,知识的玄学吸取吧。

好纠结,但还是选勇敢吧。一定要让为我导入数据的科学家认为我勇敢!

差点忘记!还要记录下我运动的模式。

少女捡起病服,从下往上坚定地扣住每一颗扣子。衣服还是要穿的,虽然为了更准确地记录奔跑时肌肉的牵拉和骨骼运转的习惯,小梅原计划赤裸着奔跑经过三楼到五楼每一处转角的监控摄像头,但反复平衡过自己对于记录的愿望,以及医院中的医护和病患对一个病人的谅解程度,小梅终于下定决心,并且一脸坚决地扣上每一颗,担负公共场所文明责任的病服扣子。

“李医生,李医生!你快来看。”

裹在一袭白衣下的李医生刚走下手术台,脸和脑袋都隐在医疗口罩和无菌发套之下,可疲倦却无法掩盖,他刚探出走廊,就迫不及待地双手拢住脖颈,好支撑僵硬的颈椎在后仰的拉伸中得到久违的放松。

好在手术很成功。

李医生打了一个哈欠,下班。路过医院一楼大厅,他意识到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。

“啤酒和烤肉”。

突然从监控室冲出来的老王吓了李医生一跳,他忙把手机屏转向一边,毕竟医生的放纵难免会引起病人和家属的担忧。

“李医生,你看这段监控。”老王58岁,晚上离开老伴在医院做夜班保安,“真邪性呐。”

监控墙上,几扇窗口里陆续闪过一团亮白色的物体,在老掉牙的设备中实在难以区分其形体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这团物体正在快速移动,细看下,有点相像人类的奔跑,只是形体的配合实在怪异,躯体的扭动总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。

“咱医院不是闹鬼了吧。”老王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,根本不敢挪向其他地方,“我学历少,当然我也不怎么相信这个,所以得请您来鉴别鉴别,如果您要是说那是个人,我当场就抄家伙去楼梯口把他叉那儿,根本不怯。但要是您也觉得是闹鬼,那我就不去了,您也知道,我狗叉再怎么神勇无敌通天地,那灵体我也逮不住,如再反叫他给蛊住可就糟了。”

“别怕,王叔,她是3402的病人,我认得她。”这会儿李医生脱了口罩,口罩笼住的脸颊有些浮肿的红晕。

“3402,是那个女娃?”

李医生点了点头,没做声,揣进口袋的胳膊吃力托着整具身体。

“害。”老王头猛叹出一口气。“她的日子,是不是也快到了啊。”

中心肿瘤医院中流传着一桩怪事,或者说,是一连串的怪事。监控的摄像头总在深夜的楼梯口拍摄到行为异常的病患,他们的精神从没出现过异常症候,但就在某一天,突然发疯了似的,开始在监控中按照某种旋律扭动身体,大方地展示自己的肢体,做出离奇异常的行为表现。而被监控拍下的怪异人形的主人,无一例外在接下来的一周内病死,上个月发生过三起,上上个月是五起。

3602的张老太是这样,病房就在主控室隔壁的学生也是这样。

这是将死之人对于遗留的诅咒。

小梅再醒来,已是傍晚。

白天姑姑来过,没叫醒她,留了煲了玉米块的排骨汤。

半只吗啡的药劲儿早就过了,但小梅没打算再寻护士来,一者医院注射吗啡的规定,同一个病人24小时内的第二剂吗啡要护士长同意,而另外,小梅也不想再做任何会额外损害脑神经的事了。

黄昏时刻,万物偏斜。影子垛叠的房屋商场,狗舍,前后路过三家咖啡厅,盘蜷着将手指插入天空的绿化鬼槐,一面暗淡着背离太阳的光源,一面披散共享昏黄的金黄;下班的上班族,好玩儿的新时代三五结群,一对槐花下拌嘴的老夫妻,丁字路口另一端是闯灯的黄衣小哥。穿过新南关购物中心,再向西百米,拐进第一个胡同,见底,门铃撞响,捷言牛奶甜品店,欢迎光临。

小梅入座,点了一份姜撞奶,加料三块钱蜜红豆。

店内清闲雅致,这时正是晚上通勤高峰期,故没什么客人,小梅注意到只有角落里的两个年轻男人。

伙计端来一只覆口的碗,覆碟上摞一支更小的洁白骨碟,盛红豆,蜜沁粉质若晶粒剔透,粉皮染昏黄颜色朱红,奶已撞上姜汁,嘱咐小梅数五分钟流体凝固。

五分计时,又余外多等二十秒,小梅卸下骨碟,取瓷勺敲敲碗沿,扩散的波纹显示牛奶凝固,小梅尝试第一口白口,但清淡的水牛奶遮不了姜水的辛味,所以小梅淋入所有蜜红豆,小心勺取,怕打散的红豆落入洇出的乳清冲淡蜜膏,电光火石间,精巧海碗风卷残云,吃姜奶的人打出一个满足的暖嗝。

账点单时已结清,小梅起身,向侧门的方向转体,店里广播台在放粤语老歌,几乎没人主持,只是一首一首地轮放,夕阳多美,挂在远处信号灯旁的红色太阳,从未被现代化拘束,从来都不吝惜地向乡野,自然,或者水泥森林中的瞻仰者展演其壮丽的坠落,万年历史,此刻正在降落的太阳从未缺席人类的任何一场文明,部族、科技、战争、政治,也从未有过任何一束人类的光闪亮得超过那颗太阳。

真耀眼呐。

亿万年的太阳使人卑微,而卑微会引自己动摇。小梅赶快鼓起勇气,抖擞精神,要直视太阳,要宣誓永生,要作为人类,伟大得如同造世的太阳。

“小梅子?”

“诶?”

在豪言壮语的现场被当场抓包,小梅羞涩又惊愕,忙捂住整张脸,不愿应答呼叫。呼唤的声音来自那个角落,可明明那两个男人在小梅心中没什么印象。

“太好了,果然是你。”

两人中那个细瘦高挑一点的男人开口道,“刚接到你姑姑下达全程搜寻你的指令,没想到碰巧遇到你。”

“这位是李医生,没准儿就是你未来的姐夫。”另一位是一个留西瓜头的小胖男人,颊上点点雀斑,有种西方人的特质。小梅透过指缝打量,两人都着一身衬衫简装,三十岁上下的年纪。

“什么姐夫?还有当心得意忘形招致霉运。”高个子男人显然更稳重些,他弹了下胖叔叔的脑门儿,“面对小孩子你多少着点谱。”

“晚上一起来家里吃吧,你,姑姑也会来,怎么样。”

“哦哦,关于安全的问题你,您大可以放心,放轻松,我这边也只有我和他俩个人……如果我们现在互相,相互认识的话,那晚上就没有其他陌生人了。”

年轻男人磕巴了好几次,他越是想要一气呵成,不出差错,追求语法得体,越一不小心读错几个字的音节。一旁的胖叔叔也乐得看见他的滑稽样子。

“他是医院麻醉科的张大夫,张清林,”男人拐来同伴,更像是为自己鼓气,“我是医院内科肿瘤部的李医生,李……”

一团炽热火球降落,闪爆发生在侧门外,爆炸点中心的能量释放形成波动,波动的推行前沿汇聚成浪,音浪,热浪,冲击浪,撕碎途经一切。

太阳坠落啦!

东历公元2020年夏,昇国境内大小城市,充斥着如此哭喊的百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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